我看了看时间，晚上10：30分，这个城市已步入夜晚，但也仅仅只是时间上的夜罢了。
“在想什么吗？”先生温和的声线总能令人放心，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风烛之年的老人说出的。听着先生说话，似是连窗外的车水马龙之声都在这一刻静谧下来。
“不为何事，单纯的感慨一番罢了，还望先生见谅。”我深知在这种场合不该露出这种丑态的。难得的会面，走神实属不该。
“来喝点什么吧”，先生不加追究我的失态，把手伸向架上的酒壶，摩挲了半晌还是转向了一角的茶盅，“把你那紫砂壶拿来罢，毕竟老了，不胜酒力喽。”先生似是遗憾的说道，然而我深知这是因为浮华的酒确实已经难入先生法眼，更遑论入口。
我装作手忙脚乱的从带来的盒中取出整套的茶具，再恭敬地递上，滑稽的动作引得先生轻声发笑。先生向来是希望看到如此的，就像我还是当年那个孩子一样。
“先生，近年来可无恙？”我看先生煮茶尚需一会儿，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。
“怎会无恙呢，西塘总是让人操心，南园中那亩果林总是难得清静，四角的院墙倒是越修越高了……唉，苍白之色引得林蜂难入，雨露难侵。你看如今这夜，可还有夜的样子。”先生语速不变，一如既往的温和，煮茶的手却不住的轻微颤抖。壶中的龙井叶不知舒展了否？
我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，不知该如何形容，朦朦胧胧的夜雾笼罩下，窗外呈现出颇不真实的色彩，于我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的，就是不知看在先生眼中，这风味是酸甜苦辣中的哪一个了。
“或许是我老了罢”这是先生今夜第二次感慨了。“也罢，也罢，这般机会以后怕是不多啦，这壶茶，你可得陪我慢慢喝！”先生忽而感慨又忽而玩笑的性格倒是多年未变。
“先生说笑了”，我陪笑着说道，窗外的车水马龙似是渐渐悄然，我又一次看了看时间，12：00，不觉竟是已经子夜。“先生，这茶……”我忍不住发问，似乎，确实是煮的有点太久了。但袅袅的香气，伴着水汽，却从未停歇。
“不急，不急，你们年轻人就是太急了”，先生丝毫没有要喝茶的意思，也不曾打算往壶中加水，“茶之一字，一百又八，急不得，急不得呦！”先生轻抚长须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。到底还是上当了啊，与先生的会面岂可以常理度之！
窗外，声音息了，霓虹灭了，整个世界都静谧下来，雾气渐渐消散，正是意境深远之时，先生的鼾声却不合时宜的传来。晨光渐起，“先生，学生必须得走了”，我试探着问道。
“茶还未好……”先生朦胧中吐出一句。
我看着空空如也得茶盅和青烟不绝的茶壶，道：“先生大可留着，学生下次再来喝”，嘴上这么说着，脚步已经迈了出去。
“这壶茶，我给你留着”，屋内，先生温和的声音传来……
雾气消散，我从床上坐起，看了看时间，早上6：00，窗外，晨光熹微，小贩的叫卖声混合着自行车的铃铛声，隐约还有鸟雀啁啾，再看书架上的紫砂壶，其上的裂纹怕是又多了一道罢。
朝阳的暖意渐渐侵入了窗沿，城市如匍匐的巨兽，现在，他苏醒了。
“早上好，先生……”
